“喂?”
在凌晨的睡梦中,电话突兀地响起。我接起话筒,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。我看到电话的模样:老式的座机,压着泛黄的稿纸,黑色的签字笔用大得夸张的字写着几串电话号码。我知道是你。
迟迟没有人说话,于是我先开口。
“奶奶你回来了吗?我在家里等你。”
没有回答。
印象中,这种话从来都不会由我说出口。因为在家等着的总是是你,出走的永远是其他人。
爷爷在我产生记忆之前很早就过世了。如果我不在家,你也不会出远门。大多数的时候,你都是一个人呆在小房间里,搬出椅子坐下,望向窗外院子的过路人。你总把院子的那扇铁门打开,远远地看到我放学回来,你就出门迎我。
从那扇铁门出发,你会去到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那每月末发工资时才去的菜市场。颤颤巍巍地走上一个小时。每次你都煞有其事地提前预告,问问我想吃些什么、想要什么。你不大会做饭,冰箱里的吃的总是放很久很久,有时候一块肉能冻上一整个月,所以做的味道不好我不爱吃。你也不懂得买一些当下流行的玩具和泡泡糖。久而久之,我失掉了兴趣,你也索性不问了。但例行公事一般,一个月总要去一趟菜市。
有一次你买菜回家,闷闷不乐的,说卖菜的都欺负你,少找你钱。我没当回事,说我以后我陪你去。后来发觉这可能就是你生病的前兆。从此以后,你再也没去过菜市,每天都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院子。我也忘记说好陪你去菜市的约定。因为那个时候的我,满脑子想着要去到更远的地方。
电话里的沉默无尽延续。我坐上床头,百无聊赖,像过去你无数个白天所做的事情一样,痴痴地望着窗外的院子。院子的铁门,紧紧地闭着。
你要是在场,一定会脚步微颤地走到门前,打开那扇铁门。只要你看到了那扇门,你就会把它打开。你从来都比谁都早起。一醒来,那扇铁门总是开着的,直到天黑才会重新锁上。
有一年过年,大家聚在你家做年夜饭,你和往常一样,静静地坐在这个床边,望着窗外那扇开着的铁门,显得有些孤僻。我找你聊天解闷,问,把门关了吧。
你温柔又坚定地说,不急。然后唤我坐到你身旁,自顾自地继续说,等你爷爷回来吃饭再关。
我无言,原来那扇不会关的铁门是为爷爷留着的。
这次换我坐在床头望着院子里的铁门了。天色暗了,电话里依旧沉默着。
我内心一阵酸楚,我想我等不到那个声音了,最终站起身来,再一次从院子里那扇铁门走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