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文献给我的朋友wq
生孩子的话题,在我和妻子间已经讨论过多次,倒不是关于生不生,毕竟这个决定并不应由两个人做出,也早有结论。沿袭了学生时代的习惯,就像写一篇论文一样,妻子开始做计划:孩子应该怎么养育?上什么学校?学什么技能?她试图把这篇论文串起来,写出一篇能让她再次毕业的作品。
而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:放松点,很多事情是没法现在说了算的,当下能做的,无非是一些给自己壮胆的构想罢了,活着而已,哪里有那么多计划可以贯彻。起初她不理解,这么重要的事情,怎么能没有计划呢;后来也逐渐松弛下来,继续研究育儿知识什么的去了(大概又过了两三周吧,大概是发现这些育儿知识对我都不是新鲜东西,终于又回到了“随他去吧”的状态)。
这种态度似乎从中学起就伴随着我。那时候我还是个自命不凡的少年,生活在小县城,因为网络和游戏比身边的同龄人多了解了几分外边的世界,再加上从儿时自学成才的一点观察力,我就像一个咨询师一样阅览着我的同学们的生活。过多地接触其他人的私密生活,加上那时长期爱而不得的经历,让我在给出鼓动建议这一点上格外积极。无论是情感问题(事实上大部分都是),还是生活问题,我都非常倾向于告诉我的朋友们“想做就去做,别老想着未来会发生什么”。既然猜不准,干脆就别猜,大概我是这么想的吧。
进入大学后,”自命不凡“大概是站不住脚了,原来的天才少年在真正的天才面前就像个白痴,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新的稻草,我给这稻草起了个非常宏大的名字,叫做“人的力量”。既在一所商学院就读、又深入接触左派思潮的好处就是,我真的能够看到很多人,不同的人,不同的立场,不同的观点,不同的故事,不同的世界——但又如此交织地处于同一个世界中。
所以这根稻草其实是根拧巴的稻草,因为当我们在说“力量”的时候,其实无时无刻不在说“无力”。我看着一个个自诩为理性的人们把屁股装在头上,看着分享知识的人亲手玷污自己分享的知识,看着每一个人都声称为良善但每一个人都在让这个世界变糟糕,人真的很糟糕,我们都是——但这台吱吱呀呀的老爷车还是跑在路上,它怎么就是毁灭不了。
于是一个想法逐渐成型了,在大学的前几年里,它还只是个模糊的概念,而在与妻子讨论她的毕业论文的时候,才逐渐有了名字——她研究的是斯宾诺莎。时至今日,我对斯宾诺莎的思想和作品都谈不上有一知半解,但只记住了“力量”(甚至是只记住了这个词和我的理解,丝毫不记得斯宾诺莎的理解是什么)。我不敢奢言人都有克服万难的力量,或有创造美好生活的力量,但至少有想要过下去的力量(这或许也与我对死亡的极度恐惧有关)。这或许是一种和解,甚至是一种犬儒,但我所呼号的东西,也从“你应该”变成了“你本可以”。我依然愤怒,但我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,也会一直这样,挣钱嘛,不寒碜。
所以随他去吧,我不过是一个过客,我们且看着。